斯坦福商学院访谈｜Zoom创始人袁征：吃饭，睡觉，Zoom

“很幸运之前参与ZOOM的天使轮投资，Eric的成功在于他时刻关注客户、坚持不懈的创新、和与企业共同成长的韧性。这给年轻创业者诸多方面的启发，不要太过于关注自己的标签。无论是用户还是投资人，能够拥有ZOOM都是十分幸福的。”

——AMINO创始合伙人 李强

自从他的公司在全球各国都成了一个动词以来的几个月中，Zoom首席执行官袁征从未如此忙碌过，或者说疲惫过，或者是更快乐过。

“生活的目的在于幸福。”袁征说，“可持续的幸福来自于使他人幸福。” 

如果你觉得自己已经患上了Zoom疲劳症，请想象一下成为袁征。即使在他没有使用Zoom视频软件的时候—实际上他与其他人一样使用很多—他还是在思考或谈论他创立并运营的公司Zoom。

从2020年1月至2020年5月，是整个人类社会的历史性时刻，也是Zoom进入全球词典的时刻。Zoom不仅成为了一个动词还成为了变化的象征。袁征说，他除了“睡觉，吃饭和Zoom”以外没有做任何其他事情。

他坦言：“说实话，即使是我，有时也厌倦了Zoom。”

对于业务本身，尽管面临着如何管理一个其增长速度即使是在这个以指数级增长为代表的行业内也令人瞠目结舌的公司的挑战，袁征仍然充满了活力和热情。

Zoom并未公布具体的用户数量，但有一些数字是公开的，它们讲述了一个由新冠疫情引发的爆炸性增长的故事：2020年1月份的时候，Zoom平均每天在Apple App Store上会被下载约56,000次。在短短两个月内，由于COVID-19疫情迫使人们的沟通方式发生了结构性的变化，Zoom的下载量超过了200万。每天。

袁征曾在2006年选修了斯坦福商学院的高管课程，当时他是视频会议软件的先驱企业WebEx工程团队的负责人。当他回首在斯坦福商学院度过的那个夏天时，他记得自己曾被其创业文化所陶醉。

他回忆说：“我可以告诉你我在离开斯坦福商学院那一天的想法。我想退出WebEx，去创办自己的公司。我还能记得确切的时刻，就是大约午餐的时间。因为是WebEx资助了我参加高管课程的学习，我不能很快辞职。但是在那一刻我就知道，以后有机会的时候，无论如何都会自己去创建一家公司。”

袁征从小在中国山东省长大，在获得采矿工程硕士学位后，于1997年移居硅谷，渴望成为当时互联网大潮的一部分。当WebEx雇用他的时候，他只有27岁，而整个公司的员工也只有不到20人。

在WebEx，袁征了解到了客户满意度的重要性。由于价格便宜且基于云端，使WebEx公司的产品能够在与其他网络视频会议服务的竞争中脱颖而出。企业客户只需下载软件即可，而无需任何硬件，这也就意味着服务必须无懈可击。由于该产品的表现出色，思科公司于2007年以32亿美元的价格收购了它，而袁征也随之加入了思科。

但是他觉得该公司并没有充分致力于如何使客户满意，于是他在2011年离职创立了Zoom，旨在构建更好、更简单、更有效的视频会议解决方案。WebEx联合创始人兼前首席执行官Subrah Iyar就是他的早期投资者之一。

在最初的九年中，Zoom与以前的WebEx一样，都是B2B平台，几乎专门为企业客户设计。尽管视频会议领域已经挤满了令人生畏的参与者，包括微软的Skype，谷歌的Hangouts，思科的WebEx等等，Zoom还是悄然成为了市场中的主导品牌，其收入开始每年翻番：从2017年的6000万美元增加到2018年的1.15亿美元，又增加到2019年的3.3亿美元。

但是，与2020年的情况相比，以前的这些增长曲线都可以忽略不计。因为，几乎是在一夜之间，随着世界各国政府发布的居家避疫令，成千上万的人开始使用Zoom，不仅用于工作，还用于教学、表演、礼拜、新闻广播、聚会、甚至结婚。

从2019年12月到2020年4月的五个月中，每天使用该平台进行视频会议的用户人数就从1000万迅速增加到超过3亿。该公司在2020-21财年第一季度的收入跃升至3.28亿美元，预计到年底的总销售额将达到近18亿美元，是2019年销售额的五倍。

袁征将公司的持续成功归功于其独特的目标，即为客户提供最简单顺畅的交流体验：只要按下一个按钮，一切搞定。

我真的不太关注竞争对手，因为竞争对手是我无法控制的。我的原则是，始终关注我们的客户。这是第一位的。

- Eric Yuan

“幸福”是袁征经常提到的词，不论是对客户，对员工，还是对他本人，幸福的概念似乎始终存在于他的意识中。

他说：“生活的目的在于幸福。可持续的幸福来自于使他人幸福。”

袁征最近在斯坦福商学院共进行了两次独家专访。第一次是与Jennifer Aaker教授一起通过网络直播给学生的，作为新创建的``商业与社会讲座系列：COVID-19''课程的一部分。第二次是斯坦福商学院的杂志专访。我们在这里编辑了这两次对话并将其合并为一个采访。

Q: 这些天您一定没什么时间好好睡觉吧？

A: 没错。刚刚过去的这两到三个月，大概是我职业生涯中最繁忙的时间。

Q: 睡眠不足是因为每天都有很多工作要做，还是因为担心公司的发展而无法入睡呢？

A: 两者都是。当你在家工作时，往往会比较忙碌，因为没有其他的事情可以做。现在，对我来说，每天的生活只有睡觉，吃饭和Zoom。

Q: 您担心还会出现更多的黑天鹅吗？

A: 我觉得更令人担心的是，有太多事情是我们完全无法控制的。例如，如果未来两年都没有疫苗怎么办？我们什么时候可以回到办公室？像这样每天呆在家里工作而与外面社会完全脱节的生活，对于每个人来说都是可怕的。

Q: 您每天早上想到的第一件事通常是什么？

A:如何确保我们的员工（包括我自己）仍然感到幸福。我总是告诉我们的员工：“每天早上醒来时，先问问自己是否感到幸福？如果你是幸福的，就来上班。如果你觉得不幸福，请留在家中找出原因。” 在这次疫情流行期间，许多Zoom的员工及其家人都受到了影响。作为公司的首席执行官，我的头号工作就是确保员工仍然感到幸福。

Q: 在这个爆炸式的增长时期里，产品面临的最大挑战是什么？

A: 安全和隐私。你知道，我们原本是为企业客户提供服务的，但是几乎一夜之间就从服务企业客户变成了要为如此多的初次用户提供服务。我不知道历史上曾有任何一家其他公司遇到过这种情况。这是完全出乎我们意料之外的。

对于企业客户，我们通常会与每个公司的IT团队进行合作，一起讨论我们的各项安全功能，并帮助他们决定都应该启用和禁用哪些功能。但是当Zoom开始有越来越多的初次用户时，我们需要做得更好，让他们能够更容易地使用我们的安全功能。

例如，两个月前，如果你加入了一个Zoom视频会议，这个会议的ID号码就会显示在视频窗口中，这是为了让其他同事可以更容易地加入进来。但是，我们发现有些人在会议期间会将视频截屏，共享到他们自己的社交媒体账号上。如果会议没有设置密码，那么任何人都可以自由加入。因此，我们必须解决这个问题。

Q: 您为什么能够这么快地开发出了如此巨大的容量呢？

A: 这其实是与数据中心有关。我们在许多数据中心托管我们的服务，但原本我们的容量仅能覆盖高峰时间使用量的两倍。在这次疫情危机爆发时，增长是如此之快，以至于如果仅仅使用自己的数据中心，我们根本没法应付。幸运的是，我曾经在Webex工作时，经历过另一次类似的突发性数据增长，那是在9/11攻击发生后的2001年。我们吸取了当时的惨痛教训，知道如果只使用自己的数据中心，则很难进行如此迅速的扩展。因此，Zoom借助了公共的云服务，首先是Amazon，后来又增加了Oracle。在数据增长的高峰期，我们每天都要增加五千到六千台服务器，以扩大服务范围。好消息是：我们终于坚持下来了。

Q: 是什么使Zoom能够如此灵活呢？

A: 这主要是源于信任。在你创建一个公司并开始招募团队时，如果没有信任，就没有速度。在Zoom公司内部，我们要求每个员工都必须读一本由Stephen M.R. Covey撰写的名为《The Speed of Trust》的书。因为每天都会有很多问题出现，如果大家相互之间存在足够的信任，就可以更快地团结起来，专注于如何去解决这些问题。

Q: 您如何看待Zoom改变了人们之间的联系方式？

A: 这还是要追溯到信任和视频的力量。当我还在Cisco上班时，团队中的许多人都是远程工作的。我们其实经常会相互交流，但都是通过电子邮件、聊天或电话进行。直到三年以后，感觉大家相互之间还是很难建立起信任。他们仍然不知道我是谁，我也不认识他们。当我们开始使用视频时，我意识到这是一种吸引和建立信任的更好的方法。没有视频，人们总是会想：“我可以听你说话，同时我也可以做其他事情。” 那是人的本性。但是当你打开视频时，一切都会改变。人们的参与度更高，建立信任也更容易。这就是为什么视频是通讯的未来。

Q: 在过去的几个月中，Zoom最有趣的用途是什么？

A: 有许多新用途，很难一一列举，从家庭聚会、远程医疗到在线网课等等。如今在纽约，Zoom婚礼也已经是合法的了。我为此感到骄傲。

Q: 您有没有一个特定的时刻在想：“哦，天哪，我们公司的目标就是为客户带来幸福，而现在就是巅峰时刻？”

A: 有，他们第一次在周六夜现场节目中使用Zoom的时候。哇。那天汤姆·汉克斯也参加了演出，而我是他的忠实粉丝。我就感觉自己梦想成真了。我也是在那一刻意识到，Zoom真的已经变成了一个大家都在使用的动词。

Q: 许多人都说在Zoom上花了很长时间后感到很疲倦。您觉得是为什么，应该如何解决这个问题呢？

A: 我觉得其中一个原因是，我们在家工作时，往往需要举行更多的会议，而且经常是一个接一个，中间根本没有时间休息。我记得四月份事情非常繁忙的时候，我曾经最多在一天当中参加了19次Zoom会议。老实说，即使是我，有时也厌倦了Zoom。对我来说，比较有帮助的一个做法是：在每天的例会结束之前，我们会挑选一个人与大家分享一个快乐的故事，任何方面的都可以。这是一个办法。还有，也可以出门去打打篮球什么的。

另外，我觉得还可以通过添加一些功能来解决这个问题。比如，在每次通话45分钟后，让Zoom自动暂停并告诉我：“嘿，该放松两分钟了。我将与您分享一个很酷的虚拟背景，或者某种有趣的东西。”

Q: 像是MV之类的？

A: 对，可以放些音乐。我认为这是一个可行的办法。

Q: 在Zoom目前已有的和将来打算加入的各种功能中，您最喜欢或期待的是什么功能呢？

A: 现在我最喜欢的一个功能是我们的虚拟背景墙。因为我经常需要与客户交流，但又不能亲自去那儿。所以我总是使用一张客户所在的实际空间中的照片，作为自己的虚拟背景墙—比如他们的公司总部之类的。这就是为什么现在我将斯坦福商学院的校园景色用作我的虚拟背景墙。这会让我觉得自己就在那儿。

我们还有其他一些很酷的功能正在开发中，例如实时语言翻译。这可能需要花费很多年的时间，但是你可以想象一个世界，你只会说英语，而我只会说日语或汉语，但是我们仍然可以通过Zoom相互交谈。

另外，我们坚信，在未来，视频和语音将融合为一种服务。这意味着，对于许多企业客户而言，他们基于电话的通讯系统将与视频会议相结合，成为一个统一的系统。那会是一个巨大的机会。

同时，我们也在考虑建立一个平台，使其他人也可以利用我们的平台开展业务。比如，假设您正在通过Zoom参加一次婚礼—只需单击一下，就可以向他们发送礼物。

Q: 您是否担心有众多的竞争对手？

A: 并没有，因为竞争对手是我无法控制的。我的原则是，始终关注我们的用户。这永远是第一位的。我只想专注于我们可以控制的事情，也就是不断与用户交流，了解他们的痛点并提供最好的解决方案。

Q: 最后一个问题：您希望能够给后人留下些什么？

A: 将来如果有一天，有人要写关于COVID-19的故事时，我希望他们记得有一家名为Zoom的公司，曾经为世界做了正确的事情，使大家在这个特殊时期仍然能够保持联络。